他推开了那扇门,铁灰色的,上方有一个圆形玻璃窗户的门。
男人微微弓着背,在大街上走着,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。男人穿的是黑色的西装,同大街上的大多数行人一样。这个世界除了黑色就是灰色,除了孤独便是悲伤。天空是灰暗的,大楼的颜色也是灰色的,人群被这灰黑的气流笼罩在其中,男人只能缓慢地随着人群走动。我们能听见他的叹气声。
风吹动了,男人手中的纸随着风飘动起来,那是一张飞机票。他迈开步子跑,想伸手抓住飞走的飞机票,但它转了个圈儿,飘进一个深暗的巷子里,男人追了过去,踏上一侧的潮湿阴暗的楼梯。它飘进了尽头的门中,门却“砰”地关住。男人看见了这铁灰色门上那个圆形的窗户所显示出来的另一个世界,蓝天与白云,彩色的世界。他推开了门,向前一步走去,这是天空。男人一脚踩空掉了下去,却有一个红色的座椅稳稳接住了他,飞行体验的愉快写在了他的脸上。五彩缤纷的热气球在空中飘过,空中列车飞驰着,这都是他从未看见的景象。男人跳下座椅,然后一跃而下,男人把伞当作降落伞使用,缓缓降落到地上。他的周围,从灰色回到了原来的颜色,后来天空也变得湛蓝,街边两道的树木成了开满桃花色小花的树木,煞是好看。只是推开一扇门,便有如此大的改变。
又是什么能让男人改变这黑白世界?
我希望我能有勇气推开那扇门。就象故事中的男人那样推开门。但我一站在门口,身上就没了力气。我不想敲门,只想对着门发愣。那不只是一扇,而是两扇我不愿推开的门。最外面的是一扇铁门,上面有层纱窗一样的纱,就是以前惯用的那种老式的防盗门。里面那扇就简单多了,是一扇木门,同有雕刻,没有任何花哨。可我不愿推开,不,应该说是不敢推开。我很害怕里面那个世界,我本来非常熟悉的世界。门里的世界是一个不过八十多平米的房子,一厅三室一卫。里面的家具非常简单,木制的老式沙发言听计从仍是摆在那,连带着同样木制的茶几。对面是那台带着回忆的电视机。阳台上有柔和明媚的阳光照进来,温暖而舒适,非常适合植物的生长。阳台上也有植物,而且是很多盆。最后那三个卧室,更是充满着回忆的。这一个卧室改变了许多,占地本就小,现在在我眼中却变得空旷了。
我是在这个屋子里长大的,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。依旧是小院里的那个花坛啊,我曾在夏天捉过西瓜虫的那个花坛,以前是色彩亮丽的,但现在却是不复从前了。小院里也还是那些毫无花哨的水泥色居民楼,我小时曾认为它那样高,是不是穿过了云层?可现在看来,它是那样破旧,我真觉得一点儿风都能把它吹走。以前那五彩斑澜的记忆,看到这现在的小院,也“唰”地变成灰色了。小时候我与父母还有爷爷奶奶住在这儿,后来,我们搬到了现在的居住地,而爷爷奶奶去了四川成都。那年我记得很清楚,离别时我们站在屋子的饭厅旁,说着话。至于他们为什么去成都,是因为大伯在四川安了家,现在要生孩子了。那个孩子也就是后来我的小妹。说实话我真不喜欢他们这一家,并不是因为他会抢走了爷爷奶奶,而是因为我们关系的淡化。他们这一走,便是六年。虽说在寒暑假期间他们有时会回来,但一般只住上一两个月,还带着我那讨厌的小妹,在一起过年也只有一次而已。但我却惧怕他们来我家了。他们一来,必带着小妹,小妹又喜欢拿我的东西,一拿,便不还了。所以后来我为了预防她乱闹,把我的东西都收起来了。可这还不够,她不满足于到处在房门穿梭,还很会捣蛋。我最生气的是在我十岁的生日快乐和那唯一一次过年的事儿。十岁生日我的本是寿星,穿着新衣服,觉得自己长大了,可就被她这么一闹,就变得乌烟瘴气了,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护着她,都说我做姐姐的应该让着妹妹,特别是那两个人——爷爷奶奶。我当时就在想,为什么我不晚些出生呢?最后我太气愤了,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名话:“今天是我过生日还是她过生日,我是寿星还是她?”我记得我是这样愤愤地说的,然后关上我房间的门,再习惯性地锁上。那次过年我同十岁生日那年一样气愤。我说过我惧怕他们来,所以当我从爸妈那得到消息过年时寒假要来时对于我来说,当时那真是五雷轰顶,为此我还哭闹过几次。但现在却大不一样。
现在爷爷奶奶回来了,住得是以前的旧房子,还没有带小妹。这着实令我松了口气,但我这口气呼出来,又被猛吸了回去。因为这六年,我们之间有了很大的隔阂,而且因为某些原因,我变得不喜欢他们了。爷爷奶奶每次一来,就要提些东西,有时还会给一百元钱,但这一百元钱是奶奶背着爷爷给我们的,因为爷爷会说奶奶坏话,然后又吵起来。我的亲戚们都说,我爷爷精神方面有些问题,他是个病人。后来,我倒是真不喜欢他们了。我不想去他们家,坐在那硬硬的沙发上,我就会发呆,时间对于我来说,只能用慢来形容。我曾说:“待在爷爷奶奶家,只能有用煎熬来形容。”妈妈要我别这样说,说了他们会伤心的。但这隔阂太大,我渝越不了这段距离,什么时候我才能推开那扇封闭的门?
后来我看见一则公益广告,是讲空巢老人的,那时我本就有些动摇了。现在我又看到了那段视频,我便想,是不是我也只需要推开那扇门就能够拉近距离呢?我又想起他们每次来我家时我忙着做这做那想忽略他们时的无奈。我每次要和他们谈话,都要费尽心思想出一个令他们感兴趣的话题,如果没有,我就去做别的事,不然这气氛会显得太沉重压抑。我从未想过倾听他们。
但我推开了那扇门。
我发现奶奶只想找一个倾诉者,讲些陈年旧事儿,爷爷爱养些花花草草,一说起他阳台上养的花草,他就笑,笑得合不拢嘴。
只是需要向前迈一步,伸出手。相信我,门后必是阳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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